Wednesday, November 1, 2017

史記-魯仲連鄒陽列傳



《史記-魯仲連鄒陽列傳》

是以聖王覺寤,捐子之之心,而能不說於田常之賢;封比干之後,修孕婦之墓,故功業復就於天下。何則?欲善無厭也。夫晉文公親其讎,彊霸諸侯;齊桓公用其仇,而一匡天下。何則,慈仁慇勤,誠加於心,不可以虛辭借也。

至夫秦用商鞅之法,東弱韓、魏,兵彊天下,而卒車裂之;越用大夫種之謀,禽勁吳,霸中國,而卒誅其 身。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,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。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,懷可報之意,披心腹,見情素,墮肝膽,施德厚,終與之窮達,無愛於士,則桀 之狗可使吠堯,而蹠之客可使刺由;況因萬乘之權,假聖王之資乎?然則荊軻之湛七族,要離之燒妻子,豈足道哉!

故女無美惡,入宮見妒;士無賢不肖,入朝見嫉。昔者司馬喜髕腳於宋,卒相中 山;范睢摺脅折齒於魏,卒為應侯。此二人者,皆信必然之畫,捐朋黨之私,挾孤獨之位,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。是以申徒狄自沈於河,徐衍負石入海。不容於 世,義不茍取,比周於朝,以移主上之心。故百里奚乞食於路,繆公委之以政;甯戚飯牛車下,而桓公任之以國。此二人者,豈借宦於朝,假譽於左右,然後二主用 之哉?感於心,合於行,親於膠漆,昆弟不能離,豈惑於眾口哉?故偏聽生姦,獨任成亂。昔者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,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。夫以孔、墨之辯, 不能自免於讒諛,而二國以危。何則?眾口鑠金,積毀銷骨也。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,齊用越人蒙而彊威、宣。此二國,豈拘於俗,牽於世,系阿偏之辭哉? 公聽并觀,垂名當世。故意合則胡越為昆弟,由余、越人蒙是矣;不合,則骨肉出逐不收,朱、象、管、蔡是矣。今人主誠能用齊、秦之義,後宋、魯之聽,則五伯 不足稱,三王易為也。

臣聞明月之珠,夜光之璧,以闇投人於道路,人無不按劍相眄者。何則?無因而至前也。蟠木根柢,輪囷離 詭,而為萬乘器者。何則?以左右先為之容也。故無因至前,雖出隨侯之珠,夜光之璧,猶結怨而不見德。故有人先談,則以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。今夫天下布衣窮 居之士,身在貧賤,雖蒙堯、舜之術,挾伊、管之辯,懷龍逢、比干之意,欲盡忠當世之君,而素無根柢之容,雖竭精思,欲開忠信,輔人主之治,則人主必有按劍 相眄之跡,是使布衣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。